徐彦哲离开的时候在电梯间撞见了秦睿，他冲秦睿扬了扬下巴，算是打招呼，但秦睿没有回应，毕竟……不认识。

回家前乔茜照常去秦睿办公室，问他要不要一起走。

“来了个新病人，等会要去看一下，你先走吧。”秦睿坐在电脑桌前，面前打开着一份电子病历，他头也不抬，电脑的光线将他的脸映得有些发白。

“可是，现在已经不早了，”乔茜按揉着手心，这会才觉得掌心火辣辣的疼，“要不我等你一会儿？”

秦睿侧过身，视线在她手上，他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，“受伤了？”

乔茜低头去看自己的手，掌心发红，“估计是攀岩的时候磨到了，不碍事。”

秦睿也便真的不打算再去计较。

谈到攀岩，乔茜有点来劲，表现出方才的亢奋，也想与他分享，“你也可以去试试攀岩，很刺激很有挑战，我觉得你会喜欢！”

秦睿转过头看她，他认真看着一个人的时候眼眸很深，原本就不明显的双眼皮完全变成内双，嘴角微微一个弧度表示他此刻心态平和。

“今天玩得开心吗？”

“开心的！”乔茜点头，又微微皱眉，表情是难得的生动，“就是有点手软脚软，还出了一身汗，这会掌心有点火辣辣的……”

秦睿似乎是“嗯”了一声。

李爱萍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办公室门口，她催促女儿：“走吧，怎么还不回家？”

乔茜不好再说什么，只好先行离去，又忍不住回头，秦睿对着电脑，无甚表情。

之后的几天，徐彦哲每日到医院报到，乔卫明也看出点状况，趁着乔茜不在，拿他打趣：“我这老头子有什么好看的，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？”

徐彦哲挠了挠脑袋，不承认也不否认。

只有乔茜觉得不妥，她告诉徐彦哲不需要每天来看望，“你也有你的事情，我爸他后天就可以出院了。”

于是徐彦哲第二天真的没有去乔卫明那。

那天晚上是外科一个护士的婚礼，外科和妇产科离得近，婚礼几乎是两个科室全体医护参加，一边男多女少，一边是女多男少，年轻人在一块儿，倒像科室联谊一般。

出于基本礼仪，乔茜下班后回家稍稍打扮了下，乌黑垂顺的长发随意散在肩头，纱裙外面罩了件短款外套，她似乎偏爱这种类型外套，凸显出她身材比例的优势。

她坐在陆妍旁边，陆妍看上去气色好转，乔茜小声问她：“身体好点了吗？”

陆妍微微一笑，“不碍事，原本就没多大事。”

她又认真打量乔茜，出自真心的赞美：“今晚很漂亮哦。”

乔茜有丝羞赧，回头，正好撞到秦睿胶着在她身上的目光。

秦睿就坐在她们隔壁桌，与乔茜面对面，今晚一身深色正装，丰神俊朗，在对上乔茜的目光之后，冲她微微一点头，便看向别处。

乔茜已然发觉，近来秦睿与她关系渐远，似乎是刻意保持着一些距离，并且维持表面的礼貌，又让人找不出任何漏洞。

“这个座位没有人吧？”一个熟悉的声音，乔茜抬头，徐彦哲正弯着眉眼看她，他指了指她旁边的座位，“我可以坐在这吗？”

乔茜诧异，“你怎么在这？”

徐彦哲已经自然地落座，摆好身前餐具，“我是男方同事，你不知道吗？新郎是我们学校老师。”

乔茜提醒：“那你应该坐在男方同事那桌。”

今晚宋晔值夜班没有出席，她们这桌只剩下一群女人，万花丛中一点绿，有点惹眼。

徐彦哲一脸无奈，“可是那桌已经满了。”说着他指了一个方向，耷拉起嘴角换上一副无辜又可怜的表情。

好看的男人撒气娇来真是让人毫无抵抗力，特别是这种年纪比较小的男人，让人平白生出几分怜爱，果然几个同事已经开始见色起意。

“欸这位小弟弟你就坐在这吧！”

“就是呀，反正空着也是空着！”

“……”

唐佳佳认出徐彦哲，“这不是那位产妇家属吗？当时就对我们小乔医生挺殷勤的，是不是有什么想法？”

她的声音又尖又细，极具穿透力，顿时又掀起一阵八卦风潮。

乔茜下意识地朝秦睿看了一眼。别人的眼光她并不在意，可是但凡有一点会引起秦睿误解的可能，她都很在意。

此刻秦睿正与旁边的人讨论什么，他没有注意到这边。

徐彦哲大方与大家打招呼，马上就跟一桌子人热络起来，任乔茜解释他们只是朋友，但是好像没有人在意她的解释。

陆妍在一旁看好戏的心态。

乔茜郁闷，端起面前的可乐一饮而尽，徐彦哲又殷勤地给他加满。

没有人注意到秦睿眼风扫到这边，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。

之后大堂里的灯暗下来，二十来分钟的仪式之后灯再次亮起，让人有些不适应。乔茜往对面看去，秦睿的那个位子上已经空了，心里顿时也有些空落。

徐彦哲被拉着去新郎那边喝酒，乔茜心不在焉，等着结束之后便独自离去。

她没有回家，鬼使神差又走到医院，天空飘起毛毛小雨，一路上发丝微湿，纱裙的下摆也沾染上些许泥浆。

病人被要求早睡早起生活规律，病房已是漆黑一片，乔卫明也已睡下。

除了护士站和医生办公室，换药室的灯也亮着，在这清寂的夜里像是一种指引。

秦睿先前被值班医生电话告知一术后病人伤口有些渗液，他亲自给病人换完药，这会背抵在墙壁上，这种阴湿天对颈椎病患者不太友好，他一手按压着颈部，努力活动颈椎，但每一个小幅度的活动都让人痛苦不堪。

他已经换上白大褂，跟刚才的气质截然不同，白色总给人一种清冷的感觉，这是乔茜熟悉的样子，此刻从热闹的场合抽离，突然有种离群的孤独感。

心就像被揪起一般，乔茜鼻子酸了酸，眼眶也有些隐隐泛红。

秦睿转过头便看到她，见到她这样子，眉头又皱紧些。

乔茜透过模糊的视线看他，眉眼间的距离是那样恰到好处，让人感觉亲切温和，若是再近一些，就会多一分压迫感。

此刻她看不清他眼里的神色，只听他问了句：“你怎么在这？他没有送你回家吗？”

这个“他”，当然是指的徐彦哲，乔茜努力想从他的话语中听到一些不寻常的意味，就算他是有点介意，那也会让她心生欢喜。

可是没有，他的语气平常，表情亦无恙。

乔茜突然就有些难过，她本想向他解释，她和徐彦哲只是朋友，可是现在看来，连解释都显得多余。

到底还是自己想多了。

外头雨不大，却足以让她显得狼狈，头发沾湿黏在额上、脸颊上，外套的肩膀上呈现深色水渍，她低着头，难掩声音哽咽，“我只是想来看看我爸，没想到他已经睡了。”

秦睿向她走近一些，他的脖子还有些僵硬，勉强俯下身，声音又低沉几分，“不开心？告诉我怎么回事好吗？”

乔茜努力摇头，从来没有人可以欺负她、让她伤心，除了秦睿。可他怎么可以理所当然地把他和徐彦哲联系在一起？她又怎么直白地告诉他，是他表现出来的不在意才让她难过？

乔茜不说话，秦睿很难猜透她心里在想什么，似乎只要她一哭，他便会手足无措，两人就这么沉默对峙。

最终，秦睿叹了口气，“我送你回家吧，你等我一会我去换下衣服。”

可等他换好衣服，过道已是空空荡荡。今晚他开了车，等他取车发动又耗费了一些时间，追上乔茜已经是在小区门口。

他坐在车里抽了一支烟，静静地看她进单元门，上楼。大概过了几分钟，也有可能是几十秒，六楼的电灯亮起，秦睿又坐了一会，才缓缓推开车门走进楼道。

老式小区的楼板隔音不是很好，这种雨夜尤为寂静，可以听到楼上响动。

秦睿猜想，她或许喜欢光着脚踩在地板上，因为走路的声音听起来很近，但又有些沉闷，不是拖鞋拖沓的声响，然后是浴室些微的水声，花洒掉在地上的清脆声响……不知何时安静下来，她大概是睡了。

这晚楼上楼下两个人都难眠。

乔茜转辗反侧，被窝好不容易积聚的热气又被散尽，手脚冰冷更难以入睡，于是她干脆起身烧水灌一个热水袋。

秦睿又听到楼上脚步声，不知是脖子痛的还是别的，总之他难得失眠，僵着身子躺着，脑子里不可控地闪过各种画面。

李爱萍在几天前找他谈过，那时她告诉秦睿，乔茜正和徐彦哲在外头约会，她说是“约会”，秦睿觉得并不妥当，毕竟两个人出去玩一会，他也不会真的介意。

李爱萍苦口婆心，她说乔茜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合适的人，不管是年纪还是条件，方方面面都很匹配，请他不要再引诱自己的女儿。

语文老师用词很讲究，她用了“引诱”这个词。

“我们家茜茜虽然年纪不小但是很单纯，从来没谈过恋爱，像你这种长相好，有才能，气质成熟的男人，随便哪个小姑娘都很难抵挡诱惑，你只要稍稍表现出一点好意，人家就轻易上钩了。”

这是李爱萍的原话，最后她总结：“但是你们俩不合适，你看你比她大了几岁？”

“七、八岁吧。”当时秦睿这样回答她，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想过年龄会成为两个人之间的阻碍。

“就是啊，虽说男人耐老岁数大点没关系，但是茜茜年纪也不小了，到时候她生了孩子你们工作还那么忙，还有精力管教小孩吗？”李爱萍顿了顿，凑近一些探究地看着他，“还是，你已经有个儿子了，根本不打算再要小孩了？”

秦睿沉默。这些问题他不是没有考虑过，但一切还要遵从另一个人的意见，现在被旁人总结出“不合适”三个字，那他还需再理性权衡。

那天乔茜兴奋地跟他讲述攀岩的经历，一改往日的沉闷，眼神亮闪闪的，秦睿开始怀疑，或许另外一种生活更适合她，那个人能够让她看起来更有活力，而自己现在的生活，也不就是枯燥和乏味吗？自己的兴趣，她也不一定感兴趣。

自打乔茜回到榆城，都是他在主动，他可以感受到乔茜的防备，或许对过去的事情还心存芥蒂，他的“前科”那么多，其实对她也不公平。

最终，秦睿做出的决定就是放手，让她试着和别人相处，如果能有更合适的人选，他放弃未尝不可。

秦睿双手枕在脑后，睁眼面对黑漆漆的天花板，又叹了口气。

总而言之，她能开心就好。

可明明，还是心有不甘