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果她没听错的话，秦睿是在笑。

不过，他很快收住笑意，慢慢朝她走近，乔茜的心跳不可抑制地加速。

直到还剩下一步距离，秦睿停下，一手支在墙壁上，微微俯下身，与她平视。

浓浓夜色中，彼此呼吸可闻，谁都没有要向前或者往后一步，气氛陷入僵局。

乔茜按捺着快要从胸腔跳出的心脏，与他对峙，至少气势上看上去不能输，却未注意到手中的烟快要燃尽。

那双漆黑的双眼似与夜色融为一体，昏暗路灯下，只看到里面闪耀点点光芒。最后他将视线转移到乔茜手上，从她指尖夺过烟，在墙上摁灭。

“你凭什么又管我？可乐不让喝，烟不让抽！”乔茜梗着脖子，气势汹汹，说出来的话明明是孩子气。

“碳酸饮料会腐蚀你的牙齿，抽烟会侵蚀你的肺，你说为什么？”秦睿跟她讲道理，声音温温的，意外的好听。

“可这都是我自己的事情，与你何干？”乔茜继续较真。

可是什么样的回应才能让她满意？

“我就是看不得你对自己不负责任。”秦睿叹了口气，语气透露着些许无奈。

这，算不算是变相的关心？可这又算什么？在这时候突然又想起她来了？

乔茜突然心里发酸。这几年一个人走一条路，不也走过来了吗？

她从来不敢指望有人会时刻在她身后，那次轰动一时的医疗纠纷，她不也是一个人挺过来的吗？虽然一次次的冲动想要找一个人，希望他能够让她看清前路。

但是曾经让她感觉安全的那个人，在远处，就连手机里那串号码都不曾保留。

“秦睿，”她说，“我们只是普通同事对吗？你不需要对我特别关照的。”

那样，也就不会让人抱以不切实际的幻象。她如此冷静地说出一番话，不带任何感情色彩，与他划清界线。

秦睿缓缓站直了身子，垂下手，后退一步，与她拉开一点距离。

这是她第一次直呼其名，“秦睿”。

他终于认清，他们不再是之前那样的关系，眼前这个女孩，变化很大，她的变化超出他能掌控的范围。

那些令人沉湎的过去也终将只是过去式，是他亲手造成了这一切。

“医生，快来救人啊！”

一声惊呼让两个人瞬间清醒地回到现实。

一个青年人抱着孕妇直冲进急诊大厅，孕妇身后有一摊血渍。

“是我的病人！”直觉让乔茜迅速奔走回诊室，带过一阵微风，还有丝丝的凉意。

深秋时节，在外头站了一会这才感觉冷，乔茜双手冰凉。反观面前这个年轻人，还穿着运动短裤，上身套了件运动外套，仗着年纪轻火气大，丝毫不把季节变化放在眼里。

“你是这儿的医生吗？快来看看她吧，刚才还好好的，一会下身流出一摊血，把我们都吓坏了！”年轻人急得就差跳脚。

孕妇因为紧张眉头深锁，乔茜问她：“肚子痛吗？”

孕妇摇头，“没有感觉，就是突然流血了，医生，我这是要早产了吗？”

乔茜让年轻人在诊室外面等着，搓热了双手给孕妇做检查、查看出血量，还询问了其他相关情况。

孕34周，初次出血，血量不多，没有诱因，不伴腹痛，乔茜心里已经有了大概的考量。

她拿过胎心听筒，在一片嘈杂的声音中听到有节律的胎心跳动。

她把家属叫进诊室，嘱咐道：“先借一辆推车，带你老婆去做个超声检查，回头再找我。”

她又叮嘱了句：“千万不要让她自己走动！”

家属愣了愣，想解释什么，还是觉得带孕妇检查为先。

回头超声检查报告证实了乔茜的猜测。

“部分性前置胎盘，之前做过产检吗？”她问孕妇。

孕妇不解，“一个月前做过，还说一切都正常的，你说的那是什么意思？”

“部分性前置胎盘，就是胎盘组织部分覆盖在宫颈内口，因为胎盘下缘与宫颈内口的关系会随着妊娠孕周的变化而改变，所以之前检查可能没有发现异常。”

乔茜一边解释一边用手比划：“子宫下段在妊娠晚期逐渐延长，拉动子宫颈并缩短宫颈管，被胎盘覆盖的部位不能延长，导致脱离分位，血窦破裂和出血。”

那个年轻人听得一愣一愣，但是觉得甚是有道理，连连点头称是，简直要称赞一句“医生你太厉害了！”

可每一个家属更关心的问题是：“这严重吗？”

“初次出血，血量不多，先住院观察，补液抑制子宫收缩和止血，”她回头关照孕妇：“只要出血增多就要立马告诉医生知道吗？”

孕妇配合地点头，乔茜又继续告知家属：“如果突然出血增多，就需要立即手术终止妊娠，最好不要发生这种情况，能够足月生产对胎儿比较好。”

“好的，那真的麻烦你们医生了！”年轻人不忘自我介绍：“我姓徐，叫徐彦哲，你叫我阿哲就可以，你是乔医生对吗？”

徐彦哲伸出手想要跟她握手，乔茜避了避，“我们先去住院部办理入院吧。”

徐彦哲尴尬地缩回手，挠了挠脑袋。

安排床位，开医嘱，抽血，上补液，不过是分分钟的事情，徐彦哲跟在后头跑来跑去，他不懂那些操作，只知道这个女医生不光人长得漂亮，做事专业又干练，说话简明扼要却能把事情交代得一清二楚。

徐彦哲很肯定，自己欣赏这个女医生。

乔茜再一次回到急诊部，不一会儿徐彦哲也跟着过来了，手里举着两杯咖啡。

她总算有空好好打量这个年轻人，个子很高，身材结实匀称，露出的小腿修长有力，腓肠肌结实浑圆，身材无可挑剔，要是当年学解剖的时候请他来做模特，女同学们肯定学得更卖力一些。

脸上是满满的属于年轻人的胶原蛋白，高鼻梁，薄嘴唇，单眼皮，双眼不大但很有神，就看他嘴角上扬，“乔医生，请你喝咖啡！”

说着他将右手中的咖啡往前递了递。

乔茜没准备接，她推辞道：“不用了，下半夜我还准备睡一会呢。”

徐彦哲再次尴尬地缩回手，这个乔医生什么都好，就是冷淡了些，不过这样才更具有挑战性嘛！

这副好看的皮囊转在急诊部没有离去的意思，乔茜有些困惑，她催促：“还有什么问题吗？如果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回病房照看你老婆了。”

徐彦哲被刚呷进嘴里的咖啡呛到，一口咖啡含在喉咙里不上不下，乔茜眼看着他打开咖啡盖，把那口咖啡吐回杯子里，继续呛咳。

乔茜：“……”

她实在很难掩饰自己嫌恶的眼神。

徐彦哲总算停止呛咳，平静下来，他急忙解释：“不好意思啊乔医生，让你见笑了，但实在是你说的话太令人喷饭了！”

“我叫徐彦哲，刚刚你看得那个孕妇叫什么名字还记得吗？”

乔茜摇头，“暂时想不起来，我一般只记床号。”

徐彦哲：“……她叫徐彦琳啊！”

乔茜挑眉，“所以呢？”

“这么相近的名字，我们是亲姐弟啊！”徐彦哲几乎要抓狂。

“哦，原来是这样！”乔茜恍然道。

“所以啊，你这误会真是大了！我姐夫常年在外，我姐孕期就住回娘家，”徐彦哲顺便交代个人情况：“我呢，别说是老婆了，就是女朋友啊也还没有！”

徐彦哲期待地看着乔茜，也不知对方听懂他的潜台词了没有。

乔茜显然觉得这跟她半点关系都没有，继续逐客：“我这里呢是妇产科诊室，你一个男的在这也不方便，没什么事情的话回病区陪你姐吧。”

她是没有听懂？还是听出来了，但是不在意？

徐彦哲有些失落，耷拉着嘴角，“我妈陪在那呢，也用不上我。”

乔茜也不管他，打开电子病历系统开始查看徐彦琳的化验报告单，各项指标基本正常。

徐彦哲想到什么，掏出手机，“乔医生，你加我个微信吧，我姐有什么情况我好及时请教你！”

他眼神真挚地看着乔茜，殷殷期盼。

乔茜从不向病人或者家属泄露私人号码，更不要说加微信了，这是她区分工作和生活的最后一丝执拗。

她正想告诉徐彦哲：“有什么事情打病区电话就行，24小时有人接听。”

恰好此刻，秦睿走进诊室，他已经恢复了往常神色，仿佛刚才那场谈话从来没有发生过。

“小乔，我这有个腹痛病人，怀疑是妇科方面的疾病，你要不要过来会诊一下。”

“好的，稍等。”乔茜也是公事公办的口吻。

秦睿就真的等在诊室门口。

乔茜突然反悔了，掏出手机，回头对徐彦哲说：“你扫我还是我扫你？”